今年是改革开放30周年，各家媒体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选题来纪念这个现代中国历史上重要的转折点。我翻了翻抽屉，找出了4本商务出版社发行的《新华字典》，分别是1971年版、1992年版、1998年版和2008年版（实际上是2003年版，2008年印刷）。从这4本词典对同一个字的释义的变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过去30年以来乃至更长一段时间以来中国政治、经济和社会所发生的深刻变化。

在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还是一个政治挂帅、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国度。比如1971年版的《新华字典》在“社”这个字的释义占了半页纸，因为有一个“社会主义”的词条，是当时全国人民都要都要背诵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经典理论：“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中，始终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存在着帝国主义和现代修正主义进行颠覆和侵略的威胁。因此，必须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坚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这段话到了1992年版就不见了，却增加了 “社交”这个词条：“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往来”。2008年版又增加了“社区”的词条，指“社会上有一定区域、人群、组织形式，生活服务设施等的居住区”。

从“社”不免联想到“资”。1971年版《新华字典》的编辑们很有才，把一个“资”字细分为“资本”和“资金”两个词条，前者的注释是：“掌握在资本家手里的生产资料和用来雇佣工人的货币。资本家通过资本剥削工人取得剩余价值”；后者的注释是：“社会主义国家用于发展国民经济的物资或货币”。这种区分在1992年后各版《新华字典》中合二为一：“资金：国民经济中物资的货币表现；经营工商业的本钱”。

比较各版《新华字典》，我发现早期的字典往往有较强的价值判断，释义中加了不少形容词和副词。比如“教”字下面的“宗教”这个词条，1971年版是这样解释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对所谓上帝、神道、精灵等的迷信。在阶级社会中，剥削阶级利用宗教麻痹人民的斗争意志，以维护他们的反动统治。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到了1992年版：宗教还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解释也不一样了，但依然是贬义：“是对客观世界的虚幻的、歪曲的反映，它要求人们迷信超自然的神灵”，虽然没有鸦片，还是“迷信”。1998年版删去了1992年版中“歪曲的”三个字，而2008年版干脆改为中性的描述：“它提倡对超自然神灵的信仰和崇拜”。

类似地，比如“赌”字，1971年版的解释是“赌博，旧社会的一种用财务作注争输赢的恶习”，请注意这里强调了“旧社会”和“恶习”，到了1992年版，删去了“旧社会”三个字，似乎意味着赌博不仅是“旧社会”才有，但仍然还是一种“恶习”。在1998、2008年版中，对“赌博”的描述已经完全是中性了：赌博只是“用财物作注争输赢”，不再说这是一种“恶习”。

各版《新华字典》对“妓”字的解释也有个与时俱进的过程。1971年版是这样解释的：“妓女，旧社会被迫卖淫的女人，是剥削制度的产物”。1992年版删去了“是剥削制度的产物”这个限制语，但是依然认定妓女是“旧社会被迫以卖淫为生的女人”。1998、2008年版，又删去了“旧社会”，也不再说“被迫”，只是说妓女是“以卖淫为生的女人”，也算是实事求是。

从上面的几个字中我们注意到，各版《新华字典》释义的变化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科”字下面，1971年版对“科举”这个词条的解释是：“从隋唐到清代的封建王朝为维护其反动统治而设的分科考选文武官吏后备人员的制度”，1992年版删去“反动”二字，成为“从隋唐到清代的封建王朝为维护其统治而设的分科考选文武官吏后备人员的制度”，1998年版又删去“为维护其统治而设”。再比如说“斋”字的释义，也是这样的逐步的演变。在1971年版中的解释是：“旧指迷信的人祭祀前整洁身心，～戒”。1992、1998年版删去“旧指”二字，解释为“迷信的人祭祀前整洁身心，～戒”，而到了2008年版又删去“迷信的人”四个字，成为“祭祀前整洁身心，～戒”，整个句子越来越整洁。

“斋”字与吃有关，1998年前各版的《新华字典》在解释动、植物词条时也多处提到“可吃”。比如“雉”字，1971年版在解释了“雉”就是“野鸡”之后，紧跟着说“肉可以吃，羽毛可以做装饰品”，1992、1998年版也一样，直到2008年版，终于删去了“肉可以吃，羽毛可以做装饰品”。再比如“薇”字，1971年版解释其为“草本植物，花紫红色，种子可吃”，1992、1998年版依然如此，但2008年版删去“种子可吃”四个字，但又加上了“优良饲料、可入药”的说明。不知在2008年前多少国人吃了这种“可入药”的“优良饲料”。

当然，还有很多字的解释是50年不变的，尤其是科技和生理词汇。比如三聚氰胺的“氰“字的解释，1971年、1992年、1998年版《新华字典》的解释都是“性很毒，燃烧时发红紫色火焰”，只是2008年版稍有改动，把“性很毒”改为“剧毒”。还有“头”字，不管时代怎么变化，“头”都是指“人身体的最上部分或动物身体的最前的部分”。而且，这4本《新华字典》给“头”这个字所配的插图也没有多少变化，一律是老式“小分头”：

1971年版“头”

1992年版“头”

 1998年版“头”

 2008年版“头”

中国书店出版社即将出版《东方文化西方语》第I集、第II集，敬请读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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